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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叩问君心(1 / 1)

春桃试探地问:“长公子,雅集之事?”

闻言,裴知春紧蹙眉头,日光斜入窗扉,照晃出她眼角细痣,如墨滴落在他心上加深、扩大。透过她黑痣,他像抓到了什么——那瞬,他看见了三年前元宵夜与小女郎偶遇的自己。

“不去,”裴知春回神,竭力隐去怒意,语气隐透疏离之意:“与一帮酸儒书生拽文嚼字,附庸风雅,倒不如自个儿晒晒书。”本想诘问她,怎想一面对她,他像泡在水里的柴,生了潮,任凭如何撩拨,也激不起半点火星。

春桃悄然走到他身侧,轻放下药碗,视线落向角落。砚台摔在地面上,碎成两半。

她弯下腰,捡起研台,放至他桌案上,“这个……”桌案上狼藉一片,纸卷散乱,一大团墨渍落到宣纸。

“扔了。”裴知春想起方才之事,转而支起额角,朝她挥手:“退下吧。”

春桃看他将药一饮而尽,若有所思。

翌日,孟秋时节,水天清话,院静人销夏。

午后,日光白晃晃的,洒满庭院,裴知春栖身于檐下阴影中,半倚软榻,双眼紧阖,脸色苍白。

春桃瞥向裴知春一眼,右脸颊的红痕还未褪去,浮着层淡粉。

爹不疼、娘去世,与她有几分相似。

收回视线,春桃和阿柒搬出书卷,一卷卷铺到晒书架。墨香幽淡,春桃认出,卷中多是记载山川河海、异域奇闻的游记。

她幼时在东京,昔日朱门绣户中,母亲常给她念游记中的奇缘故事。书中描绘的珍奇异宝,兄长也曾为她寻得——香料、象牙、珠翠……一切如梦。

如今再回想,不过是镜花水月。

春桃回过神,书缝里的灰渍四处飞散,弄得她眼睛发痒。她吸吸鼻子,低头卷起袖管,露出半截小臂,肌理细腻,骨肉均匀。

尘埃细细浮动中,裴知春见春桃揉揉眼睛,连打好几个喷嚏,却只是把袖管卷得更高。但月中聚雪里,逐渐浮现零星红点。

她有风疹,为何不说?为何一直忍着,按她的脾性,分明不是能忍之人。

支走阿柒,裴知春沉吟片刻,开口唤她:“过来。”

春桃唇角微扬,又赶紧压下。果然不枉费心思摸清他的脾性,待得时日,定当好生利用一番。正如三年前,她亦是蓄意为之。

人只需付出些许心底的柔情,往后便铁石心肠、无坚不摧。

故作犹豫了会,春桃放下袖管,紧咬住下唇,缓步走到他身旁。

裴知春目光落在她脸上打转,“既有风疹,为何不说?”

“长公子……”春桃似有什么堵在喉间,继续道:“奴婢无碍,无碍便能忍下去。”

裴知春语气悠悠,拐着弯道:“忍?你在忍些什么。”

“觉得我苛待你?”他问。

“不是苛待。”春桃抬起袖子,掩住半边面颊,语声温软,“奴婢只是不过是将所有心思放在长公子身上。”

“在我身上?”裴知春扬眉,指尖敲向软塌扶手,“说下去。”

她说得有几分哀绝:“郎君莫要再为难妾身了,妾身不过是——”

裴知春一听,耳尖泛红,唇边吐出滞涩的音节:“你……”

够了、不要再说了。

“奴婢,不过是念着郎君,连这份心思都容不得么?郎君,真令奴婢伤心。”春桃佯装用袖子拭泪。

谄词令色。

耳尖火烧般得烫,裴知春喉间滞涩,似又想说什么,却说不出口,见她脸颊浮着细小的红疹,便说:“罢了,你好生休息。”一想到,还要差人送药,真是麻烦。

他绝非是欢喜她,只不过是出于礼数。

毕竟,不久她便是他的责任。

春桃见他耳尖泛红,经不住撩拨,暗自偷笑,又福福身,嗓音软中带柔,竟能听出几分真情:“那奴婢多谢长公子怜惜。”

怜惜?该如何怜惜,才能不进入她的局。

或许,她不过是一枚可怜的棋子,又或许她不过是真的……

未等裴知春细想,耳畔又落下几道甜如浸蜜的嗓音。

“奴婢心仍如三年前元宵夜那般,愿君平安康健,岁岁常相见。”

裴知春怔愣,听春桃继续说:“奴婢告退。”

说罢,春桃提裙转身,藕色裙袂掠过青石,窸窣间几朵棣棠花?飘落,染黄天幕一角。

黄昏,暮云合璧,薄月低悬。

浴池边,蒸汽氤氲,如杳霭流玉,帷幕掀动间,探出一双手,指尖微湿,触及裴知春脊背,慢慢上下勾划。

耳边又传来一声絮语:“郎君。”

裴知春回首,墨发如瀑倾泻,水珠从他发丝滑落,沿精致的锁骨滑下。窗外月光跃进,清清浅浅,照在青白的肌肤上,泛起一层薄光。

与她对望时,一股燥热的欲望在他体内翻涌,久久无法平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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